《树下有片红房子》的7.8分是怎么拍出来的？

　　在横屏短剧“冲击”古偶，竖屏短剧“力克”现偶，各类长剧被“唱衰”，短剧被视为新生力量的当下，没有重磅大咖、顶流坐镇，一眼望去也不算大制作的《树下有片红房子》，为何能在《难哄》《滤镜》《爱你》三部流量现偶的混战之下，脱颖而出，拿下豆瓣7.8分的好成绩呢？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上午，娱理工作室和青年导演张笑安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当我以青春流类型剧有无方法论的思路开始提问时，这位既是导演也是音乐人的年轻创作者，在思考过后慎重表示，他靠的不是方法论，而是一种对青春的理解和感觉。

　　张笑安高中时喜欢音乐，海外读大学时原本学的是平面设计，因为单反拍出来的视频让他着迷，由此对电影创作产生兴趣，转而开始学摄影。彼时的张笑安更欣赏王家卫、李沧东、大卫•芬奇、诺兰等名导，也深受这些导演的创作风格及作品影响，“就像种子会发芽一样。我现在更多是在看这颗种子该如何发芽，然后再形成我自己的一种风格。”

　　虽然喜欢的导演类型和自己担当导演后拍摄的作品风格有很多不同，但陈哲远、徐梦洁主演的青春流网剧《暗格里的秘密》，仍是张笑安面对外界时最有用的一张名片，还是他能够执导《树下有片红房子》的关键：“当时我刚拍完《暗格里的秘密》，可能在大家看来，对于青春类的项目，我是不是有一些自己的方法吧。”

　　于是，就在2023年的夏天，制片人杨夏找到张笑安，开始初步接触《树下有片红房子》。深谈过后，张笑安进入导演创作进程，开始看原著、看剧本，选择合适的演员，寻找和搭建故事的灵魂所在“红房子”，为剧集创作合适的音乐：“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偏甜宠感觉的项目，但是看完剧本之后，我觉得这个故事挺细腻的，可以表达的东西蛮多的，有一种独属于我们80后、90后的回忆，具备青春的共性。”

　　南方的海，红色的砖

　　《树下有片红房子》改编自同名网络小说，主要以医生家属院为固定场景，串联起了一群同龄人的成长记忆。小说里的集体生活和小伙伴之间的情感流动，让同样有着家属院成长记忆的张笑安很有共鸣。所以在进行影视化改编时，张笑安的重点不是怎么改，而是要如何放大那些打动过他的原著特质。

　　“陈欢尔给了我很大的力量。虽然她看起来很平凡，没有什么大的目标和理想，但她始终能够保持不卑不亢的平和心态。包括在剧本设计上，即便小时候生过病，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过好普通人的一生。还有景栖迟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这种平凡中的美好更能打动我。”

　　张笑安是青岛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对大海特有的情怀，曾让他想过拍海边的故事，“陈欢尔的设定和第一集的开场，我们更想透露出一种原始、自由的状态。陈欢尔的性格大大咧咧，代表自由的感觉。开场时的场景放在她的老家海边，也是想用这样的设计带领观众进入到角色和故事，我们必须要展现她是从哪里来的，要去什么地方。”

　　尽管大海有很强的南方沿海地域感，但张笑安并不想强化地域标签，“从认知角度来说，南北方观众很难有达成一致的共识。所以在构建城市关系时，我主要想的是如何捕捉到我想拍的城市感觉。比如剧中的环境过渡主要是通过颜色影调来体现人物成长和心态变化的，陈欢尔开场时是透彻的天蓝，进入家属院后变成了浓郁的红绿黄，到了大学是低饱和的蓝灰白。而且这个故事本身就比较偏北方，做了一个融合。”

　　除了不想强化地域标签外，张笑安也没有特别去强调剧中的年代感。因为在他看来，《树下有片红房子》是属于青春的故事，“青春是鲜活的，不必用回忆里的复古感去追求年代感。” 没有刻意强调不代表没有用心研究，据张笑安介绍，为了在棚内1:1搭建红房子，制作团队会根据张笑安提供的感觉去寻找“树下有个红房子的家属院”，等待搭建完成后，再和实景拍摄的场景融合起来。

　　“包括秘密基地也是先找到类似的建筑，然后再通过平面设计去构建红房子家属院的逻辑、位置关系。我们的美术指导在前期对苏式、闽南式的建筑都做了丰富的调研，包括红砖的颜色等，现在剧中的家属院就是比较偏苏式的。甚至这样的家属院能承接几代人居住，在什么年代建设起来比较合理等，我们都有过相关的推敲。”

　　在张笑安的描述中，可以感受到《树下有片红房子》的影视化推进过程很顺利：2024年1月22日开机，4月22日杀青，实际拍摄时间89天。转眼到了2025年的2月15日，剧集顺利开播，逐渐占据观众眼球，最终拿下豆瓣高分。“制片人杨夏给了我非常大的支持，我的很多想法、创意，她都会支持，拍摄过程挺顺利的。”

　　唯一让张笑安有些遗憾的，是拍摄时正处南方雨季，一个月里只有两三天是晴天，剧中很多阳光明媚的场景只能集中拍摄，“我们拍的时候，天天都是阴天，最后能够顺利拍完，还是挺幸运的。”据张笑安透露，《树下有片红房子》总共拍摄了33集的内容，为了主线剧情的顺畅，最终成片删减到了现在的30集。

　　父母爱情，青春视角

　　《树下有片红房子》的主要剧情是围绕着三位年轻人的成长来铺就的，随着故事逐步推进，父母一辈和家庭戏份开始登场：陈欢尔的母亲生病，景栖迟的父亲意外去世，宋丛的母亲被撞偏瘫……成人社会的意外和失落接踵而来，青年世界的静谧和安全感被打破。作为观众，偶尔也能觉察到一丝丝的“狗血味道”，但这些剧情冲突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原著中的固有情节。

　　处理这类剧情设计时，张笑安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尽量以真实的方式去展现，不能刻意去渲染原著设定。“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经历，高中的、大学的，包括身边的同学多多少少可能都会经历或看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没有觉得很‘狗血’，因为生活是很突然的，很多事情的发生是没有征兆的。”

　　根据实际播出情况，《树下有片红房子》是用了30集的时长来讲了一个10年青春的成长故事，因为时间线拉得很长，张笑安创作时只能抓住重要的重点剧情，“就像回忆一样，你可能记住的都是一些类似于里程碑一样的关键故事。观众观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密集，其实我们只是想反映人物之间的情感和成长。”

　　正是在这样的思维下，《树下有片红房子》在第13集出现了“父母爱情封神”的热搜，引发热议。当我疑惑青春故事是否需要如此刻画父母线，让校园剧融入家庭伦理剧的类型创作时，张笑安透露从制片人杨夏找到他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故事拘泥在类似偶像剧一样的方框中，“我们更多是想让观众通过这些人物来看到青春的一种状态。”

　　爱情是青春和成长的一部分，但是张笑安没有把锚点都聚焦在年轻人身上，而是另辟蹊径找到了父母线里的爱情故事，“所有人的青春都是一样的，用穿插的方式刻画两代人的爱情故事，就是想展现朴素的情感在父母那辈会存在，在孩子这辈也会存在。放在家属院的概念里，就是一代人重复着一代人的故事，有一种爱与传承的感觉。同时也是想让父母和孩子多一些共鸣，打破两代人的壁垒，相互多一些理解，能够搭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除了父母故事线外，陈欢尔、景栖迟、宋丛在进入大学后，剧中还出现了很多新的人物。面对观众困惑分支太多，主线人物似乎因此少了很多可以展现的剧情和戏份时，张笑安答疑解惑，直言剧情都是根据原著故事的脉络来推进的。

　　“原著主要是以陈欢尔的视角去展现她的青春经历和情感关系。在进行改编时，我们遵循的是先通过讲述陈欢尔这十年的青春故事，再来带出更多的人物和不一样的青春感觉。而且人生不就是这样，有些人就是会来来回回，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宋丛争议，秀人选角

　　《树下有片红房子》播至后期，周柯宇饰演的宋丛出现“人设崩塌”争议。虽然篇幅占比不多，但也是花了很多心血讨论过的角色，和娱理工作室交谈时，张笑安就用了很长的篇幅来讲述宋丛的人物设计，还有他的感情线和吻戏。

　　“宋丛的关键词是矛盾，他是理智和感性相结合的矛盾结合体。矛盾是有危险性的，总会有爆发的时刻。”戴上眼镜代表理智，摘下眼镜代表感性，这是宋丛内心矛盾的外化设计。

　　就像他会思考青春期的情感一样：高中时告白陈欢尔失败后，宋丛考虑的是他对感情的理解、喜欢的方式有没有错；和祁琪在一起后，两个人都很拧巴，没有人在做自己，“为了心爱的人把自己变成不是自己的样子，结果注定是失败的，宋丛才会在感情中崩塌。”张笑安说。

　　包括后来的吻戏争议，也是因为时间线太快了，“一学期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个时间跨度没能让观众感知到。”其实在张笑安的设想中，宋丛的吻戏更像是两个理智的人，在某一刻所产生的灵魂共鸣和放纵，“那一刻他们谁也不想被束缚，我觉得这个吻应该是两个自由的灵魂在反抗。”

　　也因此，观众热议的宋丛祁琪是因为贫富身份产生的差异而无法走到一起的结论，张笑安并不认同，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源应该是能不能看见本心的问题。而且按照设定，《树下有片红房子》的家庭都属于中产概念，“宋丛家就是工薪阶层，妈妈偏瘫之后，他上国际班、去国外留学的费用等等，他们家是有很大的经济压力的。对于我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笔钱不算小数目。”

　　至于为何会选择秀人出身的周柯宇来出演宋丛，是因为张笑安看到了周柯宇有野心和有目标的那一面，这种复杂的气质和宋丛很贴，“宋丛后期也在做野心和自我的平衡，他所谓的平凡肯定不是普通人想的那种平凡或平庸，我觉得这个角色是需要时间让观众去慢慢消化的。”

　　相比起复杂的宋丛，翟潇闻扮演的景栖迟和杨肸子扮演的陈欢尔则是张笑安心中“没心没肺”的代表，人物目标简单，贴合普通人的生活即可，“做这两个人物时，我更针对的是我身边的那些青梅竹马的情侣。他们代表着水到渠成的童话，是很多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谈及选角，张笑安认为这不是导演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大家一起深思熟虑来讨论谁最合适，《树下有片红房子》的最终阵容就是共同协商后的结果，“平台也好，制片人杨夏也好，我们都是非常认真且尊重彼此的意见在选角的，没有分歧。”

　　《树下有片红房子》的选角经历了两个月。在压力颇大的试戏过程中，张笑安发现翟潇闻有一股很真实的劲儿，“他说他不是爱豆，他要当演员，他想成为好演员，他非常喜欢表演，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达成的共识。”翟潇闻的努力和敬业也让张笑安很感动，“最后一集山里下雨那场戏，他就在雨里泡着一条条地来，每一条都给了我非常棒的表现。”

　　陈欢尔的扮演者杨肸子有非常强的情绪捕捉能力，“这位演员非常敏感，也特别鲜活。陈欢尔这个角色挺难演的，如果演不好就是傻白甜。杨肸子对角色的刻画和表演的能力都挺好的，饰演祁琪的鹤秋也不错。” 张笑安说。

　　模糊标签，打破偏见

　　《树下有片红房子》的三位主演都很年轻，主要集中1998-2002年之间。加上《暗格里的秘密》的徐梦洁、《探晴安》的常华森、《深情眼》的毕雯珺等。张笑安合作的这些演员几乎都有秀人背景。

　　当我好奇他们的演技问题时，张笑安直接以《树下有片红房子》进行了举例：“他们演的时候可以打喷嚏、说词结巴，可以哭也可以笑，想干嘛就干嘛，我要的就是这种具有生活感的真实一面，所以在这个戏不存在NG一说。”

　　面对非科班演员，张笑安也会给予很多鼓励，“对于表演来说，不存在科班不科班，有自己的表演特点最重要，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就可以了。他们也不算是完全的新人，以前都演过戏，很多基本磨练都经历过。跟他们拍戏，我更多是要让他们放松下来，让他们敢于表现自我。”张笑安形容自己在片场时会有点像班主任或大哥哥，“大家一起干一件事，产生共鸣后，用真心换真心。”

　　谈及外界对秀人演员的偏见时，张笑安也会从自身出发，笑着回应：“我觉得我的标签也挺模糊的，又搞音乐又做导演的，最早我也不是学电影的。标签只是大众在当下对他们的一种认知，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打磨自己，这是他们要走的必经之路。”

　　由于《树下有片红房子》的青春质感、家属院和前期的“猜老公”设计，我当然也会好奇这其中是否有灵感借鉴一说，毕竟在韩剧“请回答”系列已成为类型拍摄手法的当下，有太多先例了。

　　只看过5集《请回答1988》的张笑安对此果断表示，完全没有想过拷贝、借鉴：“我们有中国的叙事方式，也有中国式的情感，在‘请回答’系列出现之前，国产剧也有很多非常经典的青春群像剧。我们想做的也是一个更加中国本土化的故事和类型。”

　　事实上，陈欢尔和景栖迟、宋丛之间“买股猜老公”的剧情设计，是原著自带情节。虽然张笑安自己没有嗑CP的习惯（他认为创作者眼中的CP感更多是从人物关系出发、看角色成长），但他也没有想过要给干涉观众嗑哪对CP的自由，“观众怎样看这个戏，都是观众的选择。”

　　至于《树下有片红房子》为何没有塞入很多和时代相关的大事件、流行文化坐标的问题，张笑安给出的答案也很朴实，“一是流行音乐的版权太贵了，确实买不起；二是每个人的回忆杀都很不一样，能够唤起大众回忆的也不一定就是青春的感受。”

　　张笑安还以《暗格里的秘密》举例，表示该剧虽然有加入一些时间点去侧面讲述一些年代记忆，“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想拍的始终是一种感受，如果刻意去增加一些和青春无关的事件，反而会局限这个故事的创作和表达，限制我拍出对青春的感受和理解。我不认为那些重大事件会对我们的青春有多么大的影响，大家可能更关注的还是发生在个体身上的记忆。”

　　按照张笑安的工作节奏，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剧本，全程从头到尾地跟进，一部戏的周期就会在大半年左右，从《暗格里的秘密》到刚刚杀青的《深情眼》，张笑安这几年一直在连轴转，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也挺累的，因为整个后期得跟，你还得写歌，反正一堆事一直在做。”

　　作为《探晴安》和《树下有片红房子》的音乐总监，同时也是导演的张笑安，囿于剧集制作成本的原因，亲身上阵编写幕后音乐，尤其是在为《树下有片红房子》编写OST及制作配乐时，他的导演技巧也会反哺到音乐设计中，两者相辅相成。

　　《树下有片红房子》拿下豆瓣的7.8分后，张笑安开心之余也会思考：“数据没有办法完全代表一个作品的好坏。”所以他更希望以后的自己可以找到口碑评分和收视率之间的平衡。

　　谈及创作者该如何面对负面评价时，张笑安坦言这也是导演职业需要接纳的一部分，“既然我们是服务于观众的，他们说的话我们就应该要听，有人真心夸赞我会很开心，有些批评和建议也能给到我营养，我会在下部戏做努力和调整。观众允许我呈现我的作品，我也要允许他们来表达他们的想法。”

　　对于现在的张笑安而言，《暗格里的秘密》和《树下有片红房子》的确提升了他的行业认知度，豆瓣作品均分7分+的成绩也有目共睹。谈及未来，他没有压力，反而更加兴奋，“这些项目让更多的制片人和平台看到了我，未来我就会有更多机会去尝试。不同的题材也可以更好地发挥我的一些才能，以前拍小成本作品有很多限制，如果未来能够做一些自己想做的，能够发挥想象力的、有挑战的作品，我也蛮开心的。”

树下有片红房子